《科创板日报》7月25日讯（研究员 田箫） “这我从没见过，能够乱到这种程度！”

单手叉腰，姚振华指着厂区门口的保安，脸上尽显极力克制后的愠怒。7月19日，他驱车抵达中炬高新工厂，向守门人自报家门，“我是中炬高新公司股东和实际控制人，来查看工厂安全生产和经营管理，请立即开门。”不料，两名保安以请示上级领导为由，拒不开门。被堵在门口的姚振华勃然大怒，随后，一场闹剧轮番上演。

多年来，姚振华控制的“宝能系”与中山火炬集团针锋相对，争夺中炬高新控制权。两方的冲突在“调研被拒”后迅速剧烈升温，4天后，中炬高新总经理邓祖明辞职，24日，中炬高新召开临时股东大会，“宝能系”四位董事罢免议案通过。

“野蛮生长”了大半辈子的姚振华，被两位保安轻而易举地拦下。困住他的，不是工厂门口一道紧闭的推拉铁门，而是资本世界层层筑起的商业规则。

“卖菜的”年轻人

虽有着“野蛮人”的称号，但姚振华确是实打实的高材生。

1970年，姚振华出生于广东省汕头市。1988年，姚振华凭借优异成绩考入曾名列中国四大工学院之一的华南理工大学。

两年后，学校开设第二专业，就读于工业管理工程专业的姚振华顺势攻读了食品工程专业。大学四年，他比别人多修30多门课程，多做一份毕业实习，多做一个毕业设计，成了该校最早一批获得双学士学位的毕业生。

1990年代，“下海”创业是很多年轻人翘首以盼的梦想。姚振华带着亲兄弟姚建辉来到改革前沿的深圳，与弟弟一起成立了“新保康蔬菜事业公司”。

最初的创业经历，让王石曾讥讽他为“卖菜的”，但姚振华可不只是吆喝卖菜这么简单。彼时恰逢国家大力推动“菜篮子工程”，姚振华把农产品基地和超市相结合，形成产业链体系，赚到了人生第一桶金。

但他的谋略远不止于此。姚振华通过卖蔬菜这一方式，参与到当时深圳市政府“为民办实事”实施的市民“菜篮子工程”，由于有当市领导的同村老乡的帮忙，新宝康蔬菜公司以“菜篮子工程用地”的名义，仅用170万元价格拿到了两块土地：一块位于现今福田区福强路3004号的中港城小区地块，一块位于现今南山区后海宝能太古城地块。

年轻人通常思维活络，善于嗅到时代风向，又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生猛，姚振华也不例外。

在银行方第一笔资金到位后，姚振华疏通关系，将“菜篮子工程”用地性质变更为住宅用地，并以银行方支付的资金，向国土部门缴纳地价款3400余万元。

两栋住宅楼建筑超出地坪后，姚振华又以在建工程的名义，将整个32000余平方的地块及在建工程抵押至银行贷款，从而启动了整个地块的开发，包括另建三栋高层及六层的商业裙楼。银行的住宅楼于2000年完工交付，其余项目于2001年完工开售。

此时，深圳房价正迎来一波前所未有的暴涨，就这样，踩着房地产的风口，姚振华在深圳收获了一笔不菲的收益。据统计，“新保康”第一批投资项目就获得了8到10亿的盈利。

2000年，30岁身家过亿的姚振华创立"宝能投资"，从此在商界立稳脚跟。

狠辣的“野蛮人”

随着年岁渐长、资历渐深，姚振华在操纵资本棋局上的功力更加得心应手，“棋风”也变得越发狠辣激进。

先是一着“通头车”，2003年前后，宝能集团以收购方式持有“深业物流”44%股份，用“深业物流”这一步棋子摆出向房地产进攻的高姿态。

再来一记“大刀剜心”，在其他子力配合下，用车大胆吃下“中心士”。2006年6月、12月，深业物流两次拆分，宝能拿下多宗土地及在建项目。

有了土地储备，姚振华开始布局“夹车炮”，将炮、车集结于一侧。

2012年，在姚振华统筹下，“前海人寿”成立，做起保险的生意。财报显示，2012年成立之初的“前海人寿”保费收入仅为2.72亿，2015年保费收入就做到了173.75亿，仅仅3年保险业务收入增长了63倍。净利润从2012年亏损1.36亿，到2015年盈利30亿。

2015年2月16日，保监会印发《万能保险精算规定》，规定最低保证利率由保险公司按照审慎原则自行决定。看到这一政策，姚振华迅速使出“三进兵”，接连进攻，将年利率提高到7%左右。

有了前海人寿这只“现金牛”，姚振华成为资本市场上的一匹黑马。2016年，他从胡润百富榜200名开外瞬间跳到财富榜第四，并在2017年，以年增长820%的速度成为当年财富增长最快的人，平均一周身价暴涨20亿元。

真正的高手过招才刚刚开始。

2015年，A股突发股灾，千股在数个交易日接连跌停，宝能集团却逆流而上，举牌万科，并对外宣称 “应银保监会的要求，维护市场稳定，买入蓝筹股”。

彼时的王石十分欣慰，在朋友圈大赞 “还是我们深圳的企业，彼此知根知底啊”。殊不知，姚振华已经出招“天地炮”，一炮用高杠杆从中路牵制，使用自有资金62亿元，4.19倍杠杆撬动资金262亿元，总耗资430亿元购入占比24.27%的万科股票，其中有104亿元来自前海人寿的保险资金；另一炮用金融工具从底线牵制，融资融券、收益互换、股票质押、基金、资管计划、银行融资、公私募债统统物尽其用，共“拉拢” 6家银行、9家券商、6家基金或基金子公司等共计21家金融机构，为吞下万科做好实力储备。

眼见“将军”之势已经成型，2016 年7月22日，证监会介入宝万之争，时任证监会主席刘士余用前所未见的严厉口吻警告称，“我希望资产管理人，不当奢淫无度的土豪，不做兴风作浪的妖精，不做坑民害民的害人精，你用来路不当的钱从事杠杆收购，行为上从门口的陌生人变成野蛮人，最后变成行业的强盗，这是不可以的。这是在挑战国家金融法律法规的底线，也是挑战职业操守的底线，这是人性和商业道德的倒退和沦丧，根本不是金融创新。”

场外力量打翻了棋盘，姚振华被保监会处罚，10年内不得进入保险业。同时，深圳地铁成为万科第一大股东，这场风起云涌的商战就此落幕。

狼狈的失信人

宝万之战虽败犹荣，让市场看到了姚振华的魄力。然而，对于风格鲜明的姚振华而言，聚光灯也照亮了他的种种破绽。

事实上，从2010年收购宝诚股份开始，到华侨城、万科、南玻、格力，姚振华凭借杠杆资金的优势，在二级市场上高举高打的作风，已经众人皆知。不仅让监管层警铃大作，也让对手看透了他的战法。

树挪死，人挪活，被勒令退场的姚振华并非无路可走，这一次，他转头冲向实业。

“大老板一旦看好哪个行业，说干就干，不行再调整。”宝能系前员工曾透露，“折腾”是宝能系这些年的常态，在未来几年中，或许还会继续“折腾”。折腾的第一站，姚振华选择了新能源汽车。

然而，时代的浪头瞬息万变，这一次，姚振华似乎不再那么顺风顺水。 “造车”这两个字犹如泥潭，陷住了不少野心勃勃的投机家，姚振华也不例外。

2017年，宝能汽车集团成立，姚振华仍旧飞速跑马圈地，总规划投资千亿元建立汽车生产基地。

2018年，宝能汽车出资66.3亿元收购处于长年亏损状态的观致51%的股份，成为其公司实际控制人，后又于2019年以16.3亿元收购了另一家亏损车企“长安PSA”50%股份，同时获得1072亩的汽车制造基地。

资本能买来土地，却买不来造发动机的图纸。姚振华亲自挂帅负责宝能汽车，“饥不择食”地招兵买马、开城扩店，却没有意识到，昨天的规则已经玩不下去今天的游戏了。

由于技术实力不足，宝能汽车新车型屡次流产。截至2023年4月，因欠租、欠货款、欠二网保证金、欠薪、社保、住房公积金断缴等问题持续爆发，宝能汽车在全国范围内仅存7家直营门店。如今，宝能收购的观致汽车月销为零也已是常态。

与此同时，宝能集团也同样深陷财务危机。自2021年9月起，宝能系旗下5家主要公司，钜盛华、宝能控股、宝能地产、宝能集团和宝能汽车，合计被法院执行超200次。宝能系所持中炬高新、韶能股份、南宁百货等上市公司股份，相继被司法冻结或轮候冻结。

去年3月，由于屡次未签收法院的诉讼文书，广东省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在公告中称姚振华“下落不明”，引起轩然大波。

已鲜少在媒体露面的姚振华立即出面“灭火”，公开回应称，“这个其实是一个很小的业务，也是一个物流项目。跟广州银行的借贷也就7个亿，就是跟银行欠了一点利息，最近正在安排，很快双方就能争取尽快达成和解。”

姚振华并非虚言，7个亿的债务与宝能集团的巨额负债相比几乎不值一提。据宝能系上市公司中炬高新披露的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12月末，宝能集团有息负债合计已达1918亿元。

今年7月，宝能集团再次被强制执行4.27亿，姚振华落入失信人名单。

正因宝能系陷入紧张的流动性危机，姚振华才更为看重能赚钱的中炬高新。据了解，宝能系持有中炬高新的股份价值约为20亿元，如果未来股价上涨，价值会更高，因此，姚振华对董事会的位置始终虎视眈眈。

7月24日，接连几日的硝烟，让宁静的火炬国际会展中心平添了几分阴霾，中炬高新临时股东大会的现场，聚集了三五成群的围观者，除了媒体人士，还有宝能的债券人、被欠薪的前员工。会议按照既定流程顺利结束，两小时后，四名宝能系董事何被罢免。

“没（重要的）人来的，谁都见不到，快走吧，别浪费时间了。”会议结束后，安保人员陆续劝门口等候的人群离开。

戏剧性的对峙没有出现，动荡的局势暂时安定，点燃这场战争火花的主角姚振华，始终没有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