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双碳目标引领下，将融资成本与企业可持续发展绩效目标深度绑定的金融创新产品正快速崛起。可持续挂钩贷款与可持续挂钩债券凭借“减碳可减息、转型能融资”的独特机制，成为连接金融活水与实体企业绿色转型的重要纽带。

从电力、建筑等传统高耗能行业到轨道交通、航运等重点领域，从大型企业集团到中小微企业，可持续挂钩金融产品作为一种灵活募资手段，激励企业达成转型目标。如何科学设定转型目标，避免出现目标虚高或落实不到位的问题，是让此类融资模式顺畅运转的关键所在。

需求持续增长

“今年以来，可持续挂钩债券发行热度持续升温。”中诚信绿金绿色金融部高级分析师王雨哲说。1月至8月，国内债券市场共发行可持续挂钩债券59只，同比增长15.69%;发行规模405.42亿元，同比增长5.08%。截至8月末，可持续挂钩债券累计发行256只，规模突破2300亿元。

可持续挂钩贷款与可持续挂钩债券均为可持续挂钩金融产品，其规模之所以快速增长，主要是受到了政策与市场的双重驱动。一方面，中国人民银行正在推动转型金融标准的制定，地方政府也纷纷完善区域转型标准，为产品落地提供制度框架。另一方面，可持续挂钩金融产品为企业提供了灵活融资的工具。

“与传统绿色贷款相比，挂钩型产品对资金用途的限制较少，资金使用的灵活性更高，容易得到企业青睐。此外，近年来各类政策工具陆续推出，例如财政贴息、碳减排支持工具以及碳资产质押等，不断为企业降低综合融资成本。”咨询服务机构绿岸计划总经理金冀安说。

中诚信绿金的数据显示，在2024年发行的债券中，66.67%的可持续挂钩债券票面利率低于同一天发行的非可持续挂钩债券票面利率，二者利差为2个至30个基点，可持续挂钩债券表现出一定的成本优势。在贷款方面，银行会根据挂钩贷款人的目标实现情况给予一定的成本优惠。“有些银行会在贷款发放时便按照优惠利率执行，如果企业未达成目标，需偿还利息，这样让企业先享受到优惠。”王雨哲说。

另外，企业通过可持续金融产品融资，能够向投资者及客户传递积极信号，即在可持续发展和绿色转型方面进行了实质性投入。金冀安认为，这不仅有助于企业建立声誉，还有利于维护长期市场关系。

金冀安曾参与一笔有色金属行业企业的可持续挂钩银团贷款，该项目的关键绩效指标是企业范围一、范围二的温室气体排放强度。“该笔贷款不仅帮助企业优化了资本结构、降低了资金成本，还向市场和客户展示了企业在环境责任和可持续经营方面做出的努力。”金冀安说。

从行业分布看，可持续挂钩金融产品需求主要集中于高耗能、高排放行业，包括钢铁、水泥、电力、供热等领域。金冀安表示，这些行业的转型资金需求巨大，与可持续挂钩金融产品的契合度高。同时，融资发行主体也在向更多行业扩展。中诚信绿金数据显示，截至今年8月末，可持续挂钩债券的发行主体共涉及16个行业，包括基础设施投融资、金融、建筑行业等。

另外，可持续挂钩贷款正逐渐成为中小企业绿色技改的启动资金。金冀安表示，越来越多的中小微企业及专精特新企业通过可持续挂钩贷款，实现了绿色转型。

指标设计的平衡术

商道融绿董事长、商道咨询首席专家郭沛源认为，可持续挂钩金融产品结构清晰、资金使用灵活，容易落地实践，但真正要做好，还需要设计科学合理且有一定雄心的挂钩目标和激励条款。“对银行来说，不能只是单纯追求首单创新，而应当把挂钩产品作为企业客户绿色低碳转型的敲门砖和助推器。”郭沛源说。

关键绩效指标与可持续发展绩效目标的设计，直接决定了可持续挂钩金融产品能否真正推动企业绿色转型。

首先，关键绩效指标与可持续发展绩效目标需要与公司主要业务具有相关性。王雨哲表示，企业设定的具体目标可以是整体可持续发展绩效目标、重点区域发展目标，以及与整体业务关联度较高、收入占比30%及以上业务的发展规划，这些目标必须能体现企业在可持续发展领域的整体贡献与完成度，避免选择与业务无关或难以量化的指标。

例如，能源企业可选择单位能耗、清洁能源装机容量等指标;制造业企业可关注污染物排放量、资源循环利用率等指标。

其次，关键绩效指标与可持续发展绩效目标的设定要在挑战性与可实现性之间找到平衡点。郭沛源认为，指标与目标的设定既不能过于宽松，以致企业无需付出实质努力便可达成，也不能过于严苛，超出企业实际能力范围而无法实现，沦为空谈。其合理区间应是企业通过积极努力能够触及的水平。以减排目标为例，王雨哲表示：“我们建议企业通过与自身历史情况对比、与同行的绩效表现对比，也可以参考国际及相关行业标准，制定有雄心的可持续发展绩效目标。”

同时，金融机构需要为目标匹配有效的激励机制。郭沛源表示，该机制既可以体现为贷款利率的上下调整，也可能触及提前还款等要求，对企业绿色转型形成足够的驱动力。金冀安称，已有银行尝试设计“分档目标”，即企业完成基础目标可获得一定利率优惠，若超额完成则享有更大力度优惠。此外，还有一些产品通过设定双向浮动利率来增强对企业绿色转型的约束。

最后，设定的指标需要具有透明度与可验证性。金冀安表示，设定的指标应具有清晰的基线、计算方法，并可以通过第三方核查的方式确保数据的真实性与可靠性。

目前，国内可持续挂钩金融产品的挂钩指标多与碳排放量相关。如2024年底青岛西海岸公用事业集团有限公司发行5亿元碳减排可持续挂钩债券，以票面利率挂钩“能源供热公司二氧化碳排放量”的关键绩效指标，推动公司持续降低供热过程能耗。

今年以来，以ESG评级作为挂钩指标的金融产品进行了落地尝试。王雨哲介绍，南昌轨道交通集团有限公司2025年面向专业投资者公开发行公司债券(第二期)(可持续挂钩)，这是交易所市场首单选取ESG评级作为关键绩效指标的可持续发展挂钩债券。

2023年，中远海能参与的全国航运业首单ESG挂钩银团贷款正式签约。中远海能依据自身可持续发展战略规划，从环境、社会两个维度分别遴选出3项关键绩效指标，包括环境维度下的二氧化碳单位周转排放量、氮氧化物单位周转排放量、有害废弃物单位周转排放量;社会维度下的员工受训百分比、因工死亡比率、责任性重特大生产安全事故数量。

“该ESG挂钩贷款全面考察了中远海能在环境和社会两个维度多个议题的表现，既满足了航运业低碳转型的迫切需求，也考察了在蓝色经济背景下，公司在海洋生物多样性保护方面的表现，同时兼顾了企业社会责任能力的建设和提升。”王雨哲表示。

确保转型“不掺水”

如何确保可持续发展绩效目标有效落实，是发展可持续挂钩金融产品绕不开的话题。据业内人士透露，部分企业利用投资者对相关指标的理解存在信息差，设定能轻易完成的目标，导致转型力度不够也能获得转型金融支持;部分指标与主营业务相关性不强，存在“漂绿”问题。

金冀安表示，检验目标的主要方式包括：发行前，请独立第三方机构出具第二方意见(SPO)，评估企业设定的目标是否科学合理且具有雄心;发行后或产品存续期，由会计师事务所或其他专业机构对目标执行情况进行独立核查，出具保证报告。

企业提供的基础数据质量，以及验证机构自身能力，都会影响检验结果的真实性。

王雨哲表示，为应对相关风险，需要制定验证机构清单，对机构的专业性、独立性和工作经验提出要求，并要求验证机构建立公开、科学的工作流程及方法学，确保评估认证工作的质量。

“在技术层面，有的地区在核算企业碳排放时，通过联合生态环境局、统计局、税务局等政府部门和电力等公共事业单位，利用数字化系统监测企业碳排放情况。未来，将可信区块链技术应用于绿色金融领域，能大幅提高相关信息披露的透明度和数据质量。”王雨哲说。

金冀安认为，防止“漂绿”风险的核心在于增强信息透明度与建立有效的约束机制。“目前多数可持续挂钩债券涉及环境领域指标的强制性较差，即便未完成，票面惩罚力度也较弱。应建立统一的信息披露要求，明确指标设定、基线及验证过程，同时在合同中写入违约或惩罚条款，如未达标时，利率将上浮甚至触发赔偿责任。”金冀安说。

地方正积极探索可持续挂钩金融产品实践，以第三方平台数据追踪监测的方式保障转型目标达成。今年6月，苏州工业园区城市发展研究院联合北京国金认证中心，为北京银行苏州分行颁发了“ESG平台-核查”一站式双挂钩贷认证证书。该证书基于苏州工业园区ESG公共服务数智平台和信息鉴证体系的评估结果，将贷款利率与企业的ESG绩效表现、单位产值危废产生强度两项内容挂钩。同时，苏州工业园区城市发展研究院开发的ESG公共服务数智平台为贷款项目提供全流程的ESG评估与监测服务，通过引入国家金融认证中心的专业信息鉴证服务，定期出具专项信息鉴证评估报告，反映可持续发展绩效目标的实现情况。

苏州工业园区城市发展研究院相关负责人介绍，由第三方专业机构对银行发放的可持续挂钩贷款做鉴证和评估，有助于推广此类产品。